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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速讯:“跨越九十年的寻亲,更像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视”

记者 牛嘉荣

3月12日,是长城抗战90周年纪念日。


【资料图】

油画《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晏 阳 作

对欧阳国仁来说,也是他的二爸牺牲90周年的日子。

今年52岁的欧阳国仁与他的二爸都是盐湖区陶村镇人。1989年欧阳国仁入伍,后定居北京,直到2019年从部队退休。

退休后,欧阳国仁时常想起他神秘的二爸。

“二爸究竟在什么地点英勇牺牲?”“牺牲时又是怎么样的情形?”这些,都成了欧阳国仁心中解不开的谜团。

2023年3月4日,欧阳国仁与侄子欧阳哲前往喜峰口长城抗战博物馆,在二爸殉国的地方捧了两抔土带回老家运城。这两抔土,就是那些谜团的答案。

一次偶然追寻到亲人足迹

2020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欧阳国仁在平陆县望着巍巍中条山,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的二爸会不会就阵亡在这片土地上。

“我记得那是11月初,伴随着绵绵不断的阴雨,我愈发想了解二爸的故事。”欧阳国仁回忆寻找二爸的足迹时,强调这么一个令他触景生情的时间点,为串起二爸革命烈士的故事线打好了基础。“这一切太偶然了。我最开始通过平陆县文联的朋友那里寻找二爸的线索,确定了二爸与平陆县王峙沟一处纪念碑无关。可就在这次看似没有意义的查找后,竟意外得知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想找新中国成立前的资料,可以持相关介绍信到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查询。”他说。

准备好相关手续后,欧阳国仁将二爸的名字和籍贯发给他读军校时的同窗好友晁鑫,拜托他帮助查询。“没过两天,我同学告诉我,没有查询到欧阳喜心的相关资料。不过,档案馆工作人员说,可以提供烈士父母的名字,说不定能有所收获。”欧阳国仁随即将他爷爷奶奶的名字发了过去,仅过一天时间,便收到答复——欧阳斌,山西安邑人,1933年在喜峰口战役中阵亡。

87年前,一纸证明带来了二爸牺牲的消息。

87年后,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亲人的名字,欧阳国仁当然辗转难眠。

“‘欧阳斌’,怪不得找不到,二爸改名了,我们只知道他叫欧阳喜心。”在欧阳国仁的记忆里,二爸一直存在于家中长辈口中,可是也仅限于一个名字和一句“你的二爸牺牲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二爸更像是家里的一个寄托,因为当年那一纸证明所带来的,只有一名年轻的抗日战士牺牲的消息,而关于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故事,全家人一无所知。“因为一片空白,所以爷爷奶奶在为二爸悲痛之余,总抱有这没准儿是假消息的想法。二爸那么年轻,他也许去了台湾,也许去了更远的地方,只是还没能找到回家的路罢了。”欧阳国仁说,尽管他的父亲从未见过这个二哥,可在爷爷奶奶的影响下,父亲也常常念叨这位或许在台湾的二哥何时才能归家。

2021年1月24日,欧阳国仁收到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发来的证明材料。在《海陆空军死亡官兵请恤调查表》中,确定了欧阳斌和欧阳喜心为同一人,记载了共198名阵亡官兵的信息。欧阳斌这位16岁携笔从戎的河东少年,在3年后振奋全国的喜峰口战役中,以二十九军大刀队队员的身份,将热血挥洒在了他所挚爱和守卫的土地上。

1930年,年仅16岁的欧阳喜心坚毅从军;1933年,19岁的欧阳斌挥舞着大刀冲入日寇军营,用生命换来喜峰口抗战胜利。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和《义勇军进行曲》中‘血肉长城’四个字,就是二爸和他的战友在1933年长城抗战中铸就的!”欧阳国仁哽咽道,“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天,我们全家人热泪盈眶,无比激动。就连当时因脑梗语言功能受损的父亲,也躺在病床上高兴得睡不着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们听不清的话语。但我们知道,这其中饱含着父亲对他未曾见过的二哥的深深思念。”

一纸证明诉说的革命故事

2021年,欧阳国仁将能搜集到的资料加以汇总,厘清了欧阳斌的革命事迹。

欧阳斌,原名欧阳喜心,1914年出生于山西省安邑县辛曹村(今属运城市盐湖区陶村镇)。

1930年,16岁的欧阳斌携笔从戎,被编入中国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三十八师二二四团一营一连。欧阳国仁基于此推测,二爸入伍后应当就在解县训练,也就是现在的盐湖区解州镇,距离辛曹村40公里。

1931年,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其后两年间,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在侵占了东北三省后,日益膨胀的野心促使他们将战线向华北地区扩大。

1933年1月2日晨,日军铃木第八师团在飞机、大炮、装甲车强火力的掩护下,向山海关沿线的中国守军发起猛攻,随即向延绵在长城的一百多个关口发动全面进攻。二十九军受命参加“长城抗战”。

历史将二十九军推到了抗击日寇的最前沿,开始了中国抗日战争史上著名的长城抗战之役。让二十九军一战成名的,就是这场大抗战中的喜峰口大捷。

1933年3月6日,二十九军接到军令;3月7日,二十九军接防喜峰口阵地;3月9日,日军铃木、服部两个旅团进犯喜峰口,并率先抢占高地。随后,二十九军与日军血战数天。12日凌晨,二十九军一〇九旅旅长赵登禹身先士卒,率500人大刀队夜袭日军阵地,浴血奋战。欧阳斌,就在这500名大刀队队员中。

趁日军酣睡之际,战士们挥舞着大刀冲入敌营奋力拼杀。据战报,共砍死砍伤敌人数千人,缴获坦克11辆、装甲车6辆、大炮18门、机枪36挺……3月16日,日军放弃喜峰口,改向罗家峪进攻,宣告着喜峰口大捷,大刀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500人仅23人生还。

欧阳斌也留在了喜峰口。

还原完二爸的革命事迹后,欧阳国仁回忆起表姐于2020年讲述的一段插曲。那时欧阳斌还在解州镇训练,他的父亲、欧阳国仁的爷爷欧阳双庆曾去部队看望过儿子。几日后,欧阳双庆返乡,欧阳斌为父亲送行近20公里地,欧阳双庆终是忍不住劝欧阳斌一同回家,欧阳斌拒绝后便与父亲告别。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转身,就成了生死永别,也给亲人们带来了近一个世纪的牵挂。

“那会儿二爸应当还叫欧阳喜心,不然为何爷爷奶奶都不知道他改名。”欧阳国仁反复琢磨二爸改名的原因,后来猜测,许是因为队伍中有太多文武双全的战士了,他们一样年轻,一样热血,一样向死而生。“二十九军曾离运城那么近,那500人的大刀队中,与二爸一同长眠的,会不会有更多的河东儿女,他们的亲人是否也还在寻找?”欧阳国仁喟叹道。

一段跨越90年的久别重逢

2023年3月4日,欧阳国仁带侄子欧阳哲来到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的喜峰口长城抗战博物馆,在馆长张国华的陪同下参观凭吊,到无名烈士碑、五百健儿殉国碑前鞠躬悼念。

“今年3月12日,是长城抗战90周年纪念日,也是二爸牺牲90周年的忌日。”欧阳国仁讲述此次来到长城抗战博物馆,除了纪念凭吊,还为博物馆带来了一份珍贵的文件——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档案资料复印件(下图),上面记录着与欧阳斌在同一页的共8名革命烈士的基本信息,他们都在喜峰口长城抗战中牺牲。博物馆表示将永久珍藏这份史料。

“这一页所记录的8名革命烈士,有2位我们河东乡亲,除过二爸,还有一位家在芮城县的上尉连长杨博济。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我之前所想,大刀队中一定还有更多的河东人!”欧阳国仁讲述未来的规划,“如果有机会,我会竭尽所能,去寻找更多与二爸经历相似的革命烈士,他们的名字不应该被堙没在历史硝烟中。”

临走前,欧阳国仁与欧阳哲来到当年喜峰口战役的核心战场老婆山脚下,这里也是欧阳斌他们殉国之处。山脚下,欧阳国仁与欧阳哲各捧一抔泥土,小心翼翼装好并带回运城老家。“我们想带二爸回家,90年了。”欧阳国仁说,“就算要走千里万里,也要带埋骨他乡的烈士回家。”

“喜峰口,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因为欧阳国仁与他的哥哥也走上了从军的道路,他有时在想,或许二爸也在冥冥之中有所指引,因为喜峰口一带,恰恰是他曾经训练过的地方。

欧阳国仁不假思索地背出一串数字,那是喜峰口的极坐标,也是1989年他刚入伍时,用了近5天时间背下来的数百个极坐标中的其中一个。“尽管33年过去了,我还是能清晰记得。”他回忆自己当年 因能流利背诵出相对枯燥的极坐标而得到战友们的惊叹,或许就是为了30多年后,与二爸的“相遇”。

1989年12月初,欧阳国仁被分配到唐山某部,同年,他备考军校时,就在遵化距离二十九军将士公墓不远的小山沟里的苗子班集中学习。“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学习备考的部队大院,竟然离二爸阵亡的地方如此之近。那年与二爸的‘错过’,却在30多年后,带给我更加强烈的情感冲击。”

对欧阳国仁来说,这种近,像是隔了90年光阴,终于碰触到二爸的灵魂。

1990年,欧阳国仁顺利考入武汉某军校,在这里,遇到了他一辈子的挚友晁鑫。也正是家在南京的晁鑫,在相识30年后,为欧阳国仁带来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记录的欧阳斌的信息。“这一切,缘于巧合,可最后好像又顺理成章。”欧阳国仁在了解二爸的从军历程后,惊喜地发现,他的足迹和二爸的足迹竟有多番重合之处。

1994年,欧阳国仁军校毕业回到原部队,同年12月被调到石家庄某机关任政治宣传干事,因工作需要,经常有机会去临汾、平遥、阳泉一带。“现在想来,这几个地方,也是二爸部队从解州到曲沃,然后北上阳泉的路线。”2023年的欧阳国仁不禁去想,或许亲人之间的血脉真有感应,曾经以为无比神秘的二爸,长久以来竟与自己距离得如此之近。

“也正是因为从军的经历,我和哥哥仿佛更懂二爸。懂得二爸想要归家的心,懂得爷爷奶奶与二爸分别时的不舍,与收到牺牲消息时的沉痛。这样一张轻飘飘的证明,却蕴含着沉甸甸的情感。”欧阳国仁说自己这几年的寻亲之旅,就像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视,是一家人90年后的又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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